這是一部非常精采的作品,作者以四個不同的maquiladora作為案例相互對照,以此來說明性別作為一個範疇,對於全球化時代散佈在世界各地的跨國生產來說一直是一個重要的元素。不管是在理解全球化生產的生產過程及其生產力的來源,或者是勞動控制的策略,性別都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範疇。不過,Salzinger認為性別範疇雖然重要,但是性別意義(Gendered Meaning)這個填滿此一範疇的事物則可以非常具有歧異性,而且每一個地方的行動和時間都可以很是不同。
為了要更好的看到這所謂的性別意義,Salzinger認為要從Productive Femininity這個被全球化的跨國企業經理人普遍熟悉的論述概念,同時也要從工廠中生成的subjectivities這兩方面共同著手。在生產的女性特質這個概念上來說,當發達國家的資本加開始把製造業移往第三世界國家時,他們把目標員工指向女性勞動者;而在這個聘僱策略上則是因為女工的薪資水準往往比男工更低,且在父權宰制的社會中,這些女工往往更順從,更有可塑性也更容易管教。因此,這個生產的女性特質的概念就在跨國企業進行海外生產時,成為這個產業的一種勞動意象。經理人們在管理和招募員工時,也往往是以這個概念作為理想員工的指標進行聘用。因此,性別不只成為搜尋「便宜又好」的勞東指標,同時勞動控制和管理也是圍繞著系別進行的。
Salzinger又指出,早期的女性主義工廠研究者點出了性別之對於全球化下的跨國生產的重要性,然而她們的分析停止於工廠的大門之外,對於門內性別怎麼影響生產過程和實際的勞工管理,這些學者多半只是臆測而已。而為了補足這個不足,除了工作現場的民族誌之外,Salzinger認為討論在工作現場中形成的 gendered subjectivities也是很重要的切入點。
她認為,工廠中的主體性即便是在最不受重視並且剝奪工人任何決定的泰勒主義下,都依舊有其重要性。在Tylor的文章中,他和工人Schmidt對話時所使用的修辭,實則都是訴諸Schmidt的自我認同。Salzinger點出了工人的自我和主體性對於管理策略的重要之處。由主體性的角度切入可以讓我們看到性別化的管理策略,在不同的工廠中是如何被操作的。而性別化的意義又是如何被不同的工廠所調整和利用。
作者以四間孤逞腌說明四種不同的狀況。在|Panoptimex中,因為經理特別重視整間工廠的容貌而不甚重視生產效率(因為電視市場的利潤率太低,競爭過於激烈所以多數廠商生產電視並不是為了要獲利而是要維持其品牌在電視市場的能見度),所以整間工廠中充斥著打扮時尚的女工。經理、領班們和女工之間的調情也成為一種工作現場的勞動控制手段。Panoptimex裡也有少數的南宮,他們基本上是被忽視的一群工人;Salzinger解釋說,在這個女係特質被強調和放大的工作現場裡,男工因無法競爭而被忽視,但卻因為這樣享受到相對於時刻被環景監視的女工們來說要來的更多的自主性。然而對於自身男裡氣概的需求其實也成為一種勞動控制的手段,當男工出現過於失控的狀況時,經理會將他們調往「女性的」工作項目作為懲罰。因此,不管是對於男女工來說,性別都是有效管理的一個重要管道。Panoptimex呈現出的是一種可說是服膺了全球化生產中的「生產的女性特質」的論述的在地實踐。透過把女工情慾化的方式進行管理並且把情慾和生產力相互連結而使之難以區分。Salzinger以 Panoptimex的例子指陳性別範疇在跨國工廠中對於勞動生產和控制所扮演的重要角色。
在Particimex中則呈現出截然不同的生產的女性化特質。為了回應1980年代在 Jaurez市出現的女工運動風潮以及缺工等等的現象,生產汽車Harness的 Particimex,其經理毅然決然的把工廠遷至附近的小農鎮 Santa Maria,並且在此地招募女工。雖說當地的人力市場以及經理的招募策略都使以尋找柔順的第三世界國家女工作為目標,然後Particimex的經理本身一邊深黯國際上的女工論述,以及跨國企業對於墨國文化的刻板印象。另一方面也企圖改變這樣的印象。因此他在工廠中,經理建構的女性特質形象是截然不同的。透過團隊合作的生產系統,經理在團隊合作中強調女工們的自主性,鼓勵女工們勇於表達自己的意見和做決定。而經理也不懼怕衝突而是傾向於面對衝突並且勇於妥協的方式進行管理。換言之,Particimex磨塑的是一個有自信有能力和自主的女性特質的形象。這不僅和全球化生產中對於女工的認識截然不同,也和Santa Maria當地依舊相當父權宰制的兩性互動模式相衝突。Salzinger用這個例子來說明 Particimexy在一個易於複製不管是全球化生產的性別論述或者是地方上的父權宰制結構的區域創造了新的女性意象,這很好的說明了全球化生產中性別範疇的重要性,以及性別意義的可塑性。
Andromex是一間做拋棄式醫療用衣物的工廠,在這個共識被女性化的成衣產業中,經理卻反向操作的僱傭了大量的男性勞動者並且將這份工作建構成是一份男人的工作。Salzinger指出,由於技術需求高,經理不樂見太高的離職率,因此給予勞工相對於其他邊境工廠要來的優渥的待遇。這份薪水勉強可以讓勞工單薪撐起一個家庭,在這種情況下,等於是把勞工塑造成是一個 breadwinner的角色而非只是一個賺錢補貼家計的勞動者。而男工們也會在勞動現場持續的把工作建構成「這是一份男人的工作」的形象,以及因為包裹嚴密、去性化的制服也都有助於男女工同時接受這樣的性別意義。Salzinger同時也指出,經理時則不會刻意提及性別作為一種管理手段,因為「工人作為生產者」、「工人作為家戶的經濟支柱」這種形象本身就是一種男性化的工人形象了。也就是說,在這個廠的例子中,性別是隱身在聘僱的薪資結構之後的,性別範疇依舊重要,但是性別意義卻被徹底的翻轉,不過也因為性別內建於結構之中,而之無需身於工作現場。
Anarchomex則提供了一個反例,和Particimex生產相同的汽車零件,Anarchomex的經理堅持相信那套跨國的生產的女性特質論述,而持續的把工作建構成是一個女性化的職業,罔顧在其工廠中實際上有超過半數的勞動者都是男性。男工們為了奪還和證明其男子氣概,因此把工作場合重新定義成了一個社交場所,並將另外一半的女工都情慾化為潛在的交往對象。工作現場因此變成了社交場合,調情、情慾化的互動優先於對於生產的關注。也就是說,性別在Anarchomex並未成為管理勞工的工具,反而變成是勞動者和經理之間競爭的範疇。
在最後,Salzinger探問為何性別在全球化的生產脈絡下如此重要?以及生產的女性特質這個意象為何如此的根深蒂固?並試圖點出一條我們如何看待這種生跨國生產的薪道路。其中我認為最重要的幾個論點可以分別從兩個不同的層次來討論。首先是在全球化的層次來看,Salzinger的貢獻在於她提示了一個固執的生產女性化的意象是全球化生產中醫個清楚的範疇。然而當這個性別化的範疇到了在地實踐的情境之中時,性別化的意義卻可以是有多種形貌的並且是高度個體化的。因此,那套流行於全球跨國企業的論述到了在地實踐的層次時,只是一套素材原料,可以被經理們依照自己的理解、背景、企圖心以及需求任意的填充以不同的意義和形塑之。
另一個層次則是針對女性主義者對於邊境工廠的研究修正上。Salzinger指出女性進入受薪勞動市場之後,女性主義者原先期待的是經濟獨立的女性可以崩解父權宰制的結構。不過很快的他們發現事情並不如預期,邊境工廠的工作不僅以父權宰制的結構協助了資本家對於女工的剝削,同時女工在剝削後的薪資所得也反饋回家庭而鞏固了既存的父權結構。對於這種「女性就是XX」的命題,Salzinger提出了另外一種切入的可能。她認為,這種「女性就是XX」的描述阻礙了我們看到女工真正的主體性。她認為假定女性軍事一位經濟壓力或者是順服於父權宰制的架構而接受了工廠內部的剝削狀態其實是一種過於簡單的假設。這種假設不必然符合於實際發生的狀況,而真正促使女工們接受這種剝削情境的是在工廠內發生的事情,而不是工廠外的社會結構。
建立在這樣的觀點上,Salzinger腔調了工作現場裡的管理對於主體性磨塑的重要性,而也只有在面對了這種主體性磨塑的過程,並且將工作現場中的性別提升到有意識的層次,我們才會開始探問是否當下的許多現況是無可避免的配置?而也只有在這樣有意識的察覺周遭為性別所環繞的狀態下才能開啟我們思索不同道路世界的機會。
我個人很喜歡這本書,不過我覺得她對於工廠內的主體形塑這個部分的強調,剛好跟Burawoy後期對於自己早期著作的反省批評中認為自已忽略了外在的家庭、階級背景等等因素對於工人帶進工作現場的習性的影響這個觀點正好相反,而這個是一個需要好好思考的問題。因為很明顯的是工廠內外的工人對於自我的認識顯然都會影響到他們不論是對於社交或者是對於工作的態度,而這兩者是會交互影響的,不過怎樣呈現出這種交互影響的特性則是一個需要深入發展的方法論上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