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10日 星期三

Satanic Mills or Silicon Islands? The Politics of High-Tech Production in the Philippines By Steven C. McKay



    這本書企圖探討在菲國的高科技外銷加工出口區裡,四個不同企業的勞動狀況。McKay將其書中欲討論的主題分成三個部份:

1. 四國外資企業的組織與勞動控制
2. 菲國各級政府所扮演的角色
3. 工人對於不同形式的勞動體制的回應

    首先,作者設定其研究的對象工廠都是屬於高科技產業,有做半導體生產的,有做硬碟的。McKay認為,過去的研究中,一般都是覺得高科技產業為了維持其生產的穩定性,所以會提供較多的正面動機給予其員工,使員工有較多的意願留在同一份工作上較長的時間。這和其他傳統產業相比,高科技產業提供了較好的工作條件和福利,創造了較多社會學者所謂的Good Job(即福利優渥且工作穩定的工作機會);這和以勞動力密集的傳統產業相比,是比較理想的工作狀態。把高科技產業和勞動密集產業放在一起,則共構了所謂的二元工作理論。McKay在這本書中企圖指出,這種二元理論以產業作為區隔的標準很可能是有錯誤的。
    本書所討論的四家跨國企業全部都是高科技產業,但是四家工廠都採取了截然不同的勞動體制。從高壓強迫(despotic regime)到購買賄賂(purchasing regime)到HRM(Human Resource Management)再到工作協商(Negotiated Regime) 。作者希望藉由這幾家企業各異的勞動制度來說明即使在高科技產業中,即使叫好的HRM或者具有工會而可以進行集體議價的協商制度,都不是必然或者常見的形式。McKay指出,在菲國的例子中,私人企業透過和政府共謀,採行他所謂的strategical localization的策略,來維持其傳統高壓的勞動體制運作。
    McKay指出,他做研究的這四家工廠中有三家的人力資源部門是有鮮明的反工會色彩的。因此,這三家跨國企業的人力部門雖然各自使用了不同的手段,但是其目的不外乎是從聘僱開始一系列的勞動過程中,預防和削弱工人組織工會和產生集體性的可能。以Storage Ltd.為例,這家生產硬碟的跨國企業從聘僱開始,就鎖定偏遠鄉村中教育程度不高、年輕且沒有工作經驗的女性作為招募的對象。在取得潛在勞工的基本資料之後,透過對於履歷的篩選、面談和筆試等等的過程錄用其理想的員工。而在試用期屆滿之際,還會派員進行身家調查,以每一種方式去避免錄用一個可能同情工會的勞動者,而將工人的集體性拒斥在大門之外。
    透過招募這樣的員工,Storage Ltd. 可以訓練這些年輕女性成為公司所想要的狀態,以便利於之後的勞動控制。除此之外,由於這些女工來自偏鄉農村,即便Storage Ltd. 提供相當微薄的薪資,但是對於這些女工來說仍然是顯著的生活改善而願意留在工廠中。換言之,透過刻意篩選在勞動力市場中處於弱勢的勞動群體,Storage Ltd.可以用相對低廉的成本去打造一個穩定而便宜的Coercive Commitment Regime。
    另外,也有的公司是在菲國私有化外銷出口加工區之際透過加工區開發商以及地方政府的協力下,聯手打造出一個所謂的「工業和平區」,亦即無工會、無罷工的生產環境。從園區設計之初,就以空間配置、進出入管制、場區保全和監視系統等等的配置,排除了工人進行集會組織的可能;甚至地點也都選擇在大城市的近郊,並且鼓勵工廠提供通勤運輸取代宿舍,利用這樣的方式,使得工人盡可能的散居在城市的各地而有最少的機會聚居,已達成防止工人集體化的任何可能。
    除了這些預防措施之外,在廠內也設計了不同於HR的ER部門,除了舉辦定期的員工大會讓員工發表各種意見和營造一種員工有參與勞動決策的假象之外,ER部門也負責解決員工之間的糾紛以及和管理階層之間可能的衝突。透過傾聽抱怨和具體解決個體勞工的問題,ER部門的設置可以個體化每一位勞動者,並以個案的方式處裡一切的糾紛而預防勞工的集體組織的出現;作者稱這種方式為HRM系統。
    不論是哪一種制度,McKay提醒我們都不該忽略國家在這之中所扮演的角色。作者以非常長的篇幅交代了菲國近代政治發展史,說明在歷任的獨裁者統治下,菲國政府刻意的不執行其勞動保護相關的法令,並在經濟發展的大纛下,以各種優惠政策來吸引跨國企業的進駐。而提供一個相對鄰近國家如台灣、韓國來說有較高的教育程度、說英文,但是又沒有工會傳統的勞動人口,也成了政府招來外國資本很重要的一個賣點。大體上來說,菲國歷任的獨裁總統和拉丁美洲的獨裁者相比,對於工會有著很不同的態度。
    在拉丁美洲,許多的獨裁政權傾向於視工會為政治上的合作夥伴,因此對於工會的發展大多採取支持或者至少默許的態度。這使得拉丁美洲許多國家都有非常強烈的工會主義傳統。但相反地,在亞洲國家中,獨裁者傾向於壟斷所有的政治權力和組織,因此對於工會的發展採取敵視的態度。
    基於這些高科技產業對於穩定生產的需求和反工會的傳統,菲國的地方政府為了吸引外商落地投資,採取了一系列的政策措施系統性的打壓工會的發展,並以此來吸引外商。除了興建外銷加工出口區時利用空間設計和地點選擇來排除工人出現集體組織的可能性之外,地方政府還會於廠商招工之際,積極的協辦就業博覽會;甚至以地方官僚系統和基層警政系統提供廠商應聘者資料,協助篩選勞工並且打造溫馴的勞動力。
    在書的後半段中,McKay宣稱要給予工人聲音,探討她們對於這些不同勞動體制的回應。這個部份大致上不脫女性主義者的二元觀點。亦即一方面認為由於女性從事了受薪、正式經濟部門的工作,所以女工們得以在工作以外的場域中獲得更多的自主性,但於此同時,也不會挑戰到廠內經理的決策和勞動體制。
    另一方面,則是抱持著另一個傳統提醒女性得到工作賦權的同時,也需要飽受資本主義的深刻剝削。其薪資是資本主義和地方父權論述共謀操作下的產物,不僅微薄且無法支應基本生活開銷。加上種種升遷和工作機會上的性別歧視,McKay認為,只有在Discrete Manufacture 這家工廠的制度中,因為有女性為主體的工會存在,因此不管在薪資、福利、升遷機會乃至於工作權上均較有保障。作者由此主張,勞工是否擁有集體議價的能力,對於改善女性勞動權力和條件至關重要。

    對我來說,本來念這本書是以為他會詳盡的討論來自不同國家的跨國企業對於勞動體制的選擇及其背後的原因,結果他沒有。不過作者是很好的闡述了在所謂的新自由主義體制下,國家是如何和私部門共謀,打造一個有利於商業發展但卻對勞動者不友善的經濟環境。McKay很詳細的描述了國家透過哪些手段幫助私部門達到他所謂的Flexible Accumulation 的狀態。不過,與其說他重視的企業間勞動體制的差異,倒不如說他真正關注的是企業怎麼採行地方化的策略以遂行其所欲的彈性生產目標。他關注的是企業在地化其勞動體制的過程,因此和我原本的想像很是不同。
    除此之外,McKay提供的四個個案,清一色的都是以女工為主體的企業,這樣的研究對象讓他得以延續過往女性主義研究者對加工出口區的女性勞動狀況進行研究所建立起來的傳統,進一步的討論gendered labor force在不同地區的沿革和變異類型。McKay在書中的確有提到有些工廠有契約勞動者的存在,但是並沒有對此多所著墨。因此,派遣工對於生產部門造成的影響衝擊在這本書中是看不到的。
    最後,McKay強調國家的角色,認為在新自由主義思維的影響下,國家並非真的退為了,也不只是對相關限制鬆綁而已。在競逐全球市場的大餅和吸引跨國企業前往投資之際, 國家其實有比鬆綁經濟管制措施更為積極的角色;他認為其實這整個過程並不是一個「去規範(deregulation)」,而是一個「重新規範(reregulation)」的過程。就這點來說,我想我在墨國看到的例子也許也符合這樣的描述。綜合論之,即使這本書討論的主題和我的論文沒有必然直接的關聯性,但是書中對於國家和私部門共謀打造的勞動控制手段有很詳實的描述,對於這個議題有興趣的人倒是不妨一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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